又逢周末
張仁
"媽,如果沒啥事,周日不下雨,我們就回去。""嗯,啥時回都可以?;貋淼讲藞@弄些菜,不吃就老了。我和你大哥吃不完。"
周五,我就給母親打電話。她和大哥不會使用手機,只會接。我們若不打電話,母親就好像被屏蔽一樣。她如有事找我們,只能找別人幫忙打電話。
周日上午,在明媚陽光陪伴下,我們騎車開啟了回家之旅。50分鐘,慢者一小時可到。路很好,在欣賞沿途自然風光中,“老根據地”不知不覺就近在眼前了。
到家后,我發現母親照例在廚房忙活。她已70多歲了,盡管身材瘦弱,還是整天忙個不停,像一臺永遠不知疲倦的機器,這一點早就遠近皆知。以前人民公社時期,大集體勞動,她就經常得獎。常年太陽下的勞作,曬就了她黝黑的皮膚,粗糙帶有老繭的手掌、刻有皺紋的瘦削臉龐,盡顯歲月的滄桑。如果沒事,我們就主動進廚房幫忙。假如是在冬天,院子里大哥和母親早準備了一大盆火等我們,農村不缺柴火,母親和大哥沒事就撿柴,做飯或烤火都需要。大哥身患癲癇病多年,全由母親看護,依然在家堅持干農活,現在活兒輕一些,就撿柴或放羊。他把火盆里的火燃得旺旺的,樹枝燒的噼噼啪啪著響。我們靠近火盆,一身的寒冷瞬間消失,渾身暖暖的。
有時,我和妻會帶著孩子,提上籃子去河邊挖野菜:薺菜,馬齒莧,苦辣菜,甚至野韭菜……清一色純天然的,回家焯水即可食用,可涼拌,也可小炒,味道真的不賴。頭頂著暖陽,沐浴著清風,享受著大自然帶來的溫馨,人渾身舒坦,孩子也蹦蹦跳跳地找尋著野菜,真是一次難得的放松,可以說收獲頗豐。四周靜悄悄的,整個村莊現只剩十一二人,顯得空空蕩蕩,好像與世隔絕。小村三面環水,河流匯聚后向東注入淮河,是村莊之間的天然界線。河流給周邊農戶們提供了不可計數的各種鮮美魚品,夏天則是大家洗澡的地方,也是小孩子的樂園。2018年,政府將河道疏浚、整治一新,設立了河長,河流變美了。
有時,我一個人沿著河道隨水流信步前行,尋找童年的足印,搜索記憶的珍寶,走過父親生前和母親曾耕耘過的地方,不時駐足張望,陷入沉思。上學時的我,也隨勞動的父母學得一些田地之活,了解到農民的辛苦和爹娘的不易。那時的農村,農活全靠肩挑人扛,面朝黃土背朝天,根本沒有機器生產,個中滋味怎一個“苦”字了得?這時,走在河邊田野上,看著靜靜的水流,一切都可以想,一切也可以不想,河邊仿佛屬于我一個人。過往的一切猶如昨日發生,昔日熱鬧的一幕幕生活勞作場景似乎就在眼前。此時,已沒有了工作時的疲憊,沒有了壓抑,沒有了委屈。有的只是心靈上的凈化,思想的洗禮。感恩父母,感恩一切勞動者。
這時,我聽到喊我吃飯的聲音。
小院中間,有大哥用石板和地板磚壘成的結實的簡易飯桌,大家圍坐一圈。一盆燉肉,兩盤炒菜,母親做的菜,味兒稍重,略咸,可能不入時了。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,我們能趕回來,她就高興。連續多日積攢的事兒,多在我們回來辦:幫母親取養老保險,打米,大哥手機充值,或者聽不到聲音了,電視沒有信號了……
大哥拿來一小壺米流酒,我倒入一杯,喝上一口,清爽宜人,周身舒暢。對酒我并不愛好,只飲限量的啤酒和米流酒,我們這里有燒米流酒的傳統,用大米發酵燒制釀成,留著過年待客。而媽媽在給妻子和孩子夾菜,還不停地勸我吃肉。我說有點脂肪肝,不敢多吃。她把我們當成客人了,這倒讓我們臉紅,我們的不定時回家,媽媽也習慣了,她理解我們的忙。母親有高血壓,很少吃雞肉,牙齒也脫落幾顆,吃瘦肉費勁。也難為她了,準備的菜不一定適合她。
這一頓農家地鍋飯,鍋巴香脆可口,米湯黏糊糊的。我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往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。
以前在家,每次吃午飯,鍋巴老早就被我們哄搶一空。父親生前也特愛吃,所以鍋巴大都被我們父子幾人承包了。鍋巴厚厚的,翠翠的,香香的,若泡肉湯食用,更加酥脆,香味更濃,且更易消化,味道特美??勺詮墓ぷ骱?,這種鍋巴就不容易見到了。
周日的母親顯得比平時還忙,這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回家。一周甚至兩周、三周陪母親和大哥吃的這頓午飯,或者說周末在“老根據地”的這次聚會,盡管極其普通,卻讓人難忘,因為它是有溫度的。
有家的地方才溫馨,母親撐起的這個家是我們永遠的港灣。②19
